观影过程一直在寻找一个答案:标题中“决不放弃”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其实片中的主角,肖央饰演的李南北,并非一开始就对“扫黑”这件事坚定如一,面对盘根错节的政商警关系网,有妻女要照顾的他也知道其中的水很深,因此他最先的态度也是相当消极的,甚至还对涉世未深的徒弟嗤之以鼻,面对一开始进专案组的安排也是拒绝的,甚至冒了得罪领导的风险,因为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的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案子不但可能给自己带来人身危险,而且由于涉及范围太广,查到最后也很可能是不了了之。
不得不说,这样的人物设定真实而有效,也让这个故事可信性增多了不少。不仅如此,电影还通过很多方式来展现李南北的“平凡”,不断为这个人物“去英雄化”。比如一开始为了女儿升学去送礼,他在整个过程中都显得非常挣扎和尴尬,甚至还想临场退缩,相信很多第一次为办事而送礼的人,看到那一幕都能会心一笑。这个场景固然为电影增加了一些喜剧元素,但它其实具备了很强的功能性,除了来展现李南北这个人物的个性之外,也引出了片中另外两个重要人物的登场,为接下来的剧情开展埋下伏笔,后面的分析中会提到。
电影在前边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来展现李南北的人物性格,就是为了在后面来揭示他心中“决不放弃”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而开始让李南北心理发生变化的,就是看到了刑满释放人员刘小满一家人的遭遇,这里的设定同样非常令人信服,李南北对于这家人并非仅仅是泛滥的同情心,而是情感的连结。因为经常在刘小满母亲的饭馆里吃饭,所以这一家人对李南北而言不再是陌生人,再加上看到刘小满女儿的失足,以及他和女儿之间关系的破裂,会让李南北也想到自己的女儿,感同身受之下都让他心理产生动摇,再加上徒弟的推波助澜,就让最后回心转意决定查案变得顺理成章。
李南北作为普通人的另一层挣扎,来自于和好友段毅的关系。从开始的毫不怀疑,到后来的有所察觉,再到最后的恍然大悟,他内心的痛苦和纠结可想而知,这时候回头再去看前边的两场戏就别有一番趣味了。首先就是一开始,段毅带着李南北去给黎太平送礼,表面上是为了李南北女儿升学之事,其实也是为了带着他“拜山头”,但是作为多年好友,段毅深知李南北的脾性,如果直接要求对方加入一定会被拒绝,于是用了这样一种方式希望一举两得,拉好友下水。而段毅后来之所以力荐李南北进专案组,也是认为出于两人的私交,加上女儿要升学这层关系,李南北未来会点到为止对自己手下留情。
然而段毅的如意算盘打空了,在得知自己是被算计和利用之后,特别是还把自己的家人也拖进来之后,李南北反而更坚定了一查到底的决心。不过电影在处理这部分内容时同样非常谨慎,没有刻意将李南北塑造成一个“大义灭亲”、“铁面无私”的形象,反而是同样给这个角色增加了很多“人情味”。鉴于两人的私交,李南北给了段毅主动反省认错的机会,比如两人一起去见师傅那场戏,他其实是在通过这种婉转的方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对方可以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但段毅依然选择了一路走到黑。然后就是最后的收网阶段,李南北还是给了好友和家人团聚的最后机会。
所以从始到终,在李南北身上我们看到的,其实不是一个大义凛然的英雄形象,而是一个良心未泯、坚守底线的普通人,他也会害怕,也会懦弱,也会退缩,也会犹豫,甚至还会犯一些违背内心的小错,但决不放弃做人最后的良知,那就是不同流合污,为爱的人挺身而出,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对的事。对于每一个普通人而言,很难出淤泥而不染,但在纷繁复杂的社会中,甚至在猝不及防的历史洪流中,不放弃最后的良知已经是相当不易。
影片开头的两场戏相当精彩,一是矿难,一是李南北和段毅去给黎太平送礼,有趣的是,导演并没有马上从这两场戏进入主题,而是卖了一个关子,随着故事的展开,这两场戏真正的作用才渐渐变得清晰。特别是第一场矿难,迅速将观众吸引住了,而在随后观看的过程中也会一直在想:这场戏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它和主线剧情究竟有什么关系?这样的悬念几乎一直保持到了最后,随着刘小满的遭遇曝光,以及煤矿背后几个大boss一一浮现,观众才恍然大悟,这场矿难其实是将剧中人物串联在了一起,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
另一场让人印象深刻的戏,就是李南北和段毅去给黎太平送礼,选在了一个聚会的场合,这和片尾段毅的家庭聚会形成了有效对照。这两场戏其实也是片中我最喜欢的,也是我觉得导演拍得最好的部分,或许只有中国人才能对这两场戏中每一个人的装腔作势、逢场作戏的尴尬感同身受,相信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这两种聚会中的场合,也不得不主动或者被动去扮演好其中的角色。特别是开始那一场戏中,众人对黎太平的吹捧令人肉麻,不知道黎太平落马之后,聚会上为他赋诗一首的那位又会怎样呢?而段毅从前一场卑躬屈膝的送礼人,到后一场摇身一变成高谈阔论的演讲者,不但将这个人物的圆滑与虚伪刻画得淋漓尽致,同时也成为真相逐渐揭示过程中的推动力。
这部电影很难得的第一个地方还在于,“扫黑”的对象中政、商、警、黑全部涉及,形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社会关系网,并没有因为其中某一环的缺失而让故事变得可信度不高。印象很深的还有市长这个角色,他包养情妇、毁尸灭迹、让人背锅,手法和尺度都令人瞠目结舌,一时间很难相信在内地院线上会看到这样的画面。最讽刺的一场戏莫过于面对维权群众时的义正辞严信誓旦旦,转身回到车内便换了另外一副嘴脸,非常生动形象。和李南北刚好相反,他放弃的就是自己的良知,最后注定也会被社会大众所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