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2-07

胜利日的故事:导演说

影片《胜利日的故事》是俄罗斯新浪潮电影导演谢尔盖·乌尔苏里亚克于1998年拍摄的影片。作为献给老战士的一份厚礼，影片于胜利节前完成，并在当年俄罗斯举办的塔夫尔电影节获得主要奖项——钻石玫瑰奖。遗憾的是，1998年俄罗斯发生的严重经济危机彻底影响了影片的发行上映。
众所周知，一年一度的胜利节，对二战中牺牲了2000多万人的苏联、今天的俄罗斯来说都是最重大的节日，尤其是对参加过二战的老战士来说，意义更是非同一般。正是他们以及他们的战友，用鲜血和生命使得这个1945年之前苏联的日历上没有的节日得以产生。所以，每年的这一天，老战士们身着节日礼服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莫斯科，来到红场，在大剧院门前，在文化公园，如今还有新建成的胜利公园与老战友相会，共叙家常，共度节日。也在这一天，有许多莫斯科人、外地来宾、外国游客也来到这些地方，向老战士们致以节日的问候，表达对他们的崇高敬意。
《胜利日的故事》正是讲述这一神圣节日中发生的事件，展现了1990年代俄罗斯的社会现实，是一部具有强烈现实意义的作品。影片不仅反映了几代人之间的联系，他们的相互理解，也反映了当时俄罗斯的社会现实问题：权力部门的营私舞弊，老百姓的抗议斗争。但首先是通过发生在三个老战士身上的事件，展示了他们的忠诚与友谊，还有他们在当时社会的生活和心理状态。
影片以二战期间同机组的三个生死朋友作为主人公，通过胜利节期间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件，概括了老战士在当时社会状况下的生活与心态。主人公之一的季亚科夫是二战期间击毁了20多架敌机的英雄。战后他一直从事飞行教练工作。苏联解体后，因为对现行社会不满，总是扛着红旗和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们在红场上抗议游行，时不时被关进警局，又总是被朋友接回，但仍坚持自己的立场，毫不妥协。他对自己的飞行技术感到骄傲，也为培养出像阿列克谢耶夫这样的宇航员而自豪。如今他的生活大不如从前，但有女儿的照顾，再加上他有自己的人生追求和目标，生活也还不显孤单。他的那辆“胜利”牌小轿车虽然受到俄罗斯新贵的嘲笑，在他看来却是光荣的象征。他看不惯朋友基洛瓦托夫在当今社会的春风得意，讽刺他是“奸商”、“投机者”，但是他们的友谊却是什么东西也动摇不了的。
被季亚科夫称为“俄罗斯新贵”的基洛瓦托夫在这个艰苦的年代为帮助其他老战士及已故老战士的家属适应新的生活条件，主管军队和体育老战士基金会的工作。他不忘对青少年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出资从湖底深处打捞战时被击落的苏联飞机残骸。他以极大的热情关心老战士的生活，热心为他们服务。就是这个处处受人尊重，电视台即将进行专门报导的老战士却在胜利节期间遇到了难以想象的灾难。
专门从美国赶回来参加胜利节的莫尔古里斯，20年前被作为世界主义分子从军事科学院开除后去了美国。不幸的是，战时留在体内的弹片呆的不是地方，影响到他的视神经，结果成了盲人。开始，莫尔古里斯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曾寻过短见。后来他也就习惯了。孤单的一个老人，阔别几十年之后，带着在美国与之为伴的红色鹦鹉和准备给在小时候只看见过两次的儿子的1500美元回到祖国。不料，儿子没见着，朋友却出了事。
基洛瓦托夫出事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捣鬼，故意陷害。他的副手早就知道这一切，但没有告诉他。因为撕毁合同，偷换货物，说白了就是走私越货的人权力更大，势力更强。基洛瓦托夫在此被当作了替罪羊，被欺骗，被利用。基洛瓦托夫被捕，两个朋友开始了艰难的营救。
影片围绕三个朋友在胜利节的遭遇展开故事，通过他们在胜利节的遭遇，作者揭示了不同的问题和主题。
首先是朋友间永恒不变的友情。影片的整个事件斗争表现他们之间的战友情谊。这里最有力的说明是，尽管季亚科夫对基洛瓦科夫有看法，但每次他被关进警局，都是基洛瓦托夫来救他。而当基洛瓦托夫出事后，他想尽一切办法，甘冒最大风险，直至最后牺牲也要救回自己的战友。这种友谊唯有生死之交才能做到。
还有是他们对祖国的爱，尽管季亚科夫对当下社会不满，时不时抗议游行，但对祖国绝对忠诚，也不允许别人抱怨。明显的例子是，受尽委屈的莫尔古里斯对自己的遭遇有所抱怨时，季亚科夫马上回驳“抱怨祖国是没有用的”。在他心里，祖国就是祖国，即便自己有冤，也不该抱怨祖国。他们怀念过去，珍视荣誉。明显的例子是对自己奖章的珍惜。当莫尔古里斯和季亚科夫在飞机上听说让他们参加红场的阅兵式时，第一个动作就是小心翼翼地拿出奖章别在胸前，而基洛瓦托夫在被带上飞机的途中停了片刻，原因是重新整理戴正胸前的奖章。在他们看来，这些奖章是他们历史的证明，人生的证明，也是他们热爱祖国，甘愿牺牲一切的证明。
影片也表现了他们与现实社会格格不入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尽管他们的一些想法和行为动作有时显得可笑，或者荒唐，作者在此却是以一种敬重和爱怜的心情表现了他们。如，三个朋友驱车来到红场，悄悄地进行阅兵演练一场戏，既使人忍俊不禁，又令人怀有深深的理解和默默的敬意。
老战士们对祖国无限热爱，可国家对他们又如何呢？影片充分表现了1990年代末俄罗斯社会对二战、对老战士的态度。
1990年代，俄罗斯现实社会曾存在过一种偏见，有人认为老战士是过去的遗物，觉得他们是绊脚石，并公开表示，这一代人不完蛋，俄罗斯的改革就无法向前。影片中，两个朋友在救助基洛瓦托夫的过程中所遇到的种种嘲弄、阻挠和欺骗无不是老战士在现实社会中的真实经历。固然，人老了，会脱离社会政治生活，但俄罗斯社会的变化，老年人生活水平的下降，尤其是他们处在被歧视的地位使他们无法理解，难以接受。难道他们曾浴血奋战，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就是这些吗？季亚科夫这些人不甘心、不服气，他们打着红旗在红场上集会示威，似乎要讨个公道、求个说法。然而，他们毕竟老了，已经无能为力了。
影片中，季亚科夫处处被冷落，遭白眼，时不时地被人欺骗，被人欺负。如他们去检察机关三番五次地被挡在门外，就连门口的保安也骂他们是“老傻瓜”。好不容易找到关系进了门，结果又被检察人员欺骗，说是让他们在院里等着，很快就把基洛瓦托夫送来，结果出了门就再也无法进去，而基洛瓦托夫始终也没有被送出来。
老战士们的无能为力还表现在以下镜头之中：夜深人静了，两个老头依然冒雨站在检察机关门外不肯离去，他们一边等待，一边为朋友的命运担心。他们那种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心境无不引起人们的同情。观众无不为他们关心朋友的真情打动，也为他们所受的刁难打抱不平。难道曾经用鲜血和生命保卫过这个国家的人就应该受到这样的冷落和践踏吗？而那些喝着酒、吃着点心、洗着桑拿浴的权贵们，还有那些坐在桌后，张张嘴别人就得把钱送到手上的司法老爷们，为了自己的权势和利益随便陷害人，乃至剥夺一个人的生存权利就不该受到惩罚吗？
影片以特殊的结构向我们传达了俄罗斯的现实和未来：21世纪末的小女孩（莫尔古里斯的儿子萨沙和季亚科夫的女儿索尼娅的曾孙女）在向当今的观众讲述20世纪末发生在二战老战士身上的故事。作者运用非纪实的手法，通过三个时空的关照，从小女孩所讲的故事中让我们看到了1990年代末俄罗斯的社会现实和100年后俄罗斯的未来。
那么，跨入21世纪的俄罗斯又会是什么样子呢？片中以叙述者身份出现的小姑娘无疑是对俄罗斯未来的预示。
当伟大的卫国战争已经成为遥远的历史，红场上不再进行阅兵式，对老战士的回忆、对胜利日的纪念将以出光盘的形式进行的时候，21世纪末出生的小女孩拿着曾祖父的鹦鹉笼子来到红场，讲述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这说明子孙们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先辈。他们满怀敬意，充满了对先辈的理解。这说明俄罗斯的后代没有健忘，而是富有思想、充满追忆。这还说明俄罗斯是统一的，俄罗斯的将来一片光明，充满希望。
导演曾经说过：影片的思想在于，我们是同一个民族，我们有着相同的过去和未来。如果不弄清我们的前者是什么人，我们的后者又是什么人，我们曾经拥有过什么，人们曾有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们就无法再创造生活。作者正是以一个艺术家的良知和责任感，不忘过去，不逃避当下的现实，以对老战士的敬意和爱意，拍了这部讲述几代人之间联系的影片。1990年代末的俄罗斯虽然不尽如人意，还没有找到完全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但是，不会永远这样下去。不忘过去，正视今天，总结经验教训，俄罗斯一定会发展，俄罗斯的未来一定是光明一片。这也许就是这部影片的意义。
影片采用了明亮的叙事风格。从整个影片来看，涉及内容多，情节发展快，动作性较强，而且有张有弛、疾缓相间。激烈的场面有红场上警察与老战士的游行队伍相交锋，也有老头子们行贿未果被追击，还有飞机被劫持后将军及检察官驱车机场时的警笛齐鸣。舒缓的场景有两个朋友睡觉前的一席关于死亡的谈话，还有季亚科夫希望莫尔古里斯留在国内的规劝。
影片在叙述风格上既有痛苦的幽默，也有漫画式的讽刺。季亚科夫第一次因打伤警察被关，第二次见到那个警察时那种紧张的神情不由地引起人们的同情，而警察的一声“大爷，保重”却让人从心底舒了一口气。还有检察官索贿时公开要价的表情，既羞涩又不好意思，然却狮子大张口。收贿前那种做贼心虚、强作镇静的样子和收贿后的得意忘形和极力耍赖，这一切都是生活的真实写照，也是对社会的极大讽刺。
片中有许多可笑的东西，但笑的同时又不由地使人流出眼泪。导演以一个中间人的立场讲述故事，既不全面肯定老头，也不完全否定警察，而是从生活实际出发，拍了一部对老战士表示了极大同情，对犯罪者表示了极大愤慨，又让广大观众喜欢的影片。
演员的表演风格也加强了影片的悲喜剧成分。特别要说明的是，影片集中了俄罗斯一批优秀演员。除了三个主人公的扮演者，世界闻名的演员叶夫列莫夫、乌里扬诺夫和吉洪诺夫的不同风格的成功表演外，实力派演员马卡维耶茨基扮演的看似羞怯，实则贪婪的检察官，不仅是引起观众忍俊不禁的笑料，而是导演及演员对剧中人心理的真实刻画。还有已经在好莱坞打天下的马什科夫扮演的开始不认父亲，后又为了父亲遭警察毒打的莫尔古里斯的儿子一角，虽然戏不多，却再次证明，对于大演员来说没有小的角色。而两个不知名的演员扮演的两个俄罗斯新贵——“吉普”的主人也塑造得相当不错，在撞击季亚科夫的“胜利”车时表现的那种“思想家”的风度，及“吉普”车被偷后显现的那种凶狠无赖，也给影片添色不少。
当然，影片也有不足之处，在揭示俄罗斯的现实生活方面，由于注入了太多的情节内容，故事显得不够紧凑，剪辑显得有点零乱。但是，这些不足与影片的整体水平、情节建构、风格处理及完善的构图相比，是可以原谅的，因为它毕竟出于一个青年导演之手。
影片导演乌尔苏里亚克是苏联解体后步入影坛的青年导演，是为数不多的富有才华的俄罗斯电影代表之一，也是一位充满忧患意识，对祖国命运前途极为关注的艺术家。他的第一部影片《俄罗斯的格拉泰姆音乐》（1993年）是对同龄人青春生活的回忆。三个要好的朋友之间有一位总想出国，在一次撕破红旗的事件中，被警察抓获。他说出了其他两个朋友的名字，获释去了美国。不过，影片不是忏悔，而是对友谊的回忆。清新而抒情的叙事风格赢得了观众和评论界的好评。影片在当年的塔夫尔电影节上获最佳处女作奖。
第二部影片是根据高尔基的作品《住别墅的人》改编的《夏日的人们》（1995年）。这部影片是对当时俄罗斯知识分子的一种讽喻。作者自己谈到：当他看到广大民众生活维艰，而获得利益和地位的知识分子却无病呻吟或者夸夸其谈，看到莫斯科市中心的“高层人物”与市区以外的平民百姓的差距越来越大时，感触颇深。他要借助高尔基作品中的知识分子的形象对当今的无病呻吟者进行批评。影片完成后，获当年“震荡”电影节电影学及电影批评奖，并获塔夫尔电影节“全景”单元主要奖。
导演的第三部影片，也就是这部《胜利日的故事》，更是以其意想不到的主题和幽默风趣的叙事风格引起观众和评论界的震惊。影片通过胜利节期间发生在老战士身上的事件，展示了1990年代俄罗斯的社会生活现实，也对俄罗斯的未来寄予了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