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11-29

暗黑天使第四季:老美的政治想象力

很多年前我看完Buffy看Angel的时候感觉挺吐血的，估计大多数从Buffy转Angel的哥们都有同感：这都神马呀这这。Angel的剧情发生在繁华如梦的洛杉矶，但在这部剧里是一个充满了林奇那种精神分裂感觉的黑暗魔鬼城，比地狱之门的阳光谷还不如。
在网上看到有人评论说这部剧所有人都失去了信念，所以最终是Conner，没有失去信念的人，打败了大魔王。看完第四季我发现这是胡扯，显然还没有走出非黑即白的道义思维。Joss在Angel这部剧里要挖掘和表达的东西非常多。
在Buffy这种轻喜剧里，实际上只是埋着Joss精神分裂思维的伏线，因为姑娘们最关心的事情根本就不是拯救地球而是血拼新衣服。第七季大决战前夕风雨欲来，Giles问大家的感觉，这群二货非常严肃地回答说“得抓紧，不然我们赶不上圣诞节血拼了”。Buffy本质上是个被迫走上拯救地球道路的金发拉拉队长，一直到最后一刻她的思维都很简单：我做什么是被迫的，但是这么做，用这种方法做是因为我他娘的高兴。她一般都不太考虑别人的感觉，心里面有很模糊的正邪之分，这种模糊的正邪感是她作为驱魔人的唯一标尺。到Buffy第七季的时候，基本上我们已经很明确，驱魔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对抗邪恶的天选之子，而是在守望者组织监控和利用下的可怕的超能力者。她是谁压根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很有用，而且死了还会再长出来。遗憾的是，作为一个从大城市来到阳光谷看到满地土鳖的前啦啦队长，Buffy 足够虚荣和浮华到无视这种三千年前的价值，她以她那种头脑简单的坚定对抗所有不符合美国价值的东西，结果邪魔辟易。
举个例子来说——Faith杀了人，变成坏人了，然后果断迅速跟坏市长做了好盆友——因为Faith对一切世界的感受要比Buffy深刻得多。在不多的线索里我们知道，Faith基本上是个被父母抛弃，在街上混大的姑娘。她懂得爱，渴求爱，时刻生活在被放逐的恐惧当中。但是Buffy不会也不愿意理解她。虽然他们都是驱魔人，但是Buffy美满的中产阶级美少女生活让她对黑暗的理解就是“赶紧把你们干掉我可以回去做头发”。她不以残杀为乐，完全不懂得黑暗，能用“是鬼就干掉，是人就报警”打发自己，心理健全，最糟糕的体验就是选错男人，这种时候她能跟前心理系学长，现死人，交流上整整一集。
对Joss来说，Buffy和Angel，Buffy和Spike的感情都太虚弱了。直到Spike， Buffy才稍微体验到一点价值扭曲和自我厌恶，但我们不要忘了Spike归根结底是个好人，是个浪漫到骨子里的三流诗人，一个懦弱地躲在母亲保护伞下面的teenager，三天两头被Buffy暴打也阻止不了他那颗勇敢的爱心。Buffy完全不可能进入Angel和Faith的精神世界，明白他们在荒芜世界追寻意义，反复被命运愚弄也必须踉跄前行的悲怆。
这才是Angel的主旨。
关于Angel在天启中的作用，第一季就已经交代清楚了，在后面有更多的伏线。虽然剧情感觉越来越扯，Angel先是跟女警Kate纠缠不清，又跟Darla搞，Wesley喜欢着Fred，搞上了Lilah，Cordy喜欢着Angel，搞上了Connery，Gunn喜欢着Fred，搞上了闪电侠姑娘，直到一集不落地把第四季看完，你才能明白所有这些乱糟糟的剧情说的是什么：天启神马的就是鬼扯，人类要决定自己的命运，不管命运这事看起来有多特么闹心。
到第四季的时候，Cordy，或者说被神附体的Cordy跟Conner说了很多大段大段的对白，听起来都挺惊心动魄的，比如“让你以为自己是天选的战士，让你以为自己所有的战斗是有意义的，让你以为你可以赎罪。”这个意思最后在22集里被Conner表达出来了：“他们战斗的理由是他们自己找到的，他们满足于这些理由……我知道这些都是谎言。我根本不想战斗。”实际上Angel的心灵也是很简单的，在他的梦里，他扮演孤胆英雄加知心大姐，团结就是力量吭哧吭哧地干掉大坏蛋，简单粗暴地解决Conner的心理障碍，和大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是Angel心里的正义。其他人，Wesley，Gunn，Fred乃至超级喜感的Lorne都比他更清楚现实是什么。
最明了真相的是Conner。在追踪Fred的时候，他这样解释：我善于追踪……大概从六岁开始他（Holtz）把我绑在树上，让我找到他，最短的一次只花了我四天。但是那个时候Angel陷于盲目崇拜中，估计根本没听明白。Conner在最崇拜Jasmin的时候也很清楚自己崇拜的理由：他可以摆脱那样的生活，可以放心地表达出关心而不会被背叛。当Conner知道了Jasmin的真相时，仍然守在她身边。他告诉Gunn他们：我在那个地方长大，外表不能说明什么。Conner非常清楚，他要的是爱，不是战斗者，不是什么特殊的天选战士引以为傲的儿子，不是天启的关键，不是神选中的父亲。他要一个普通的安静的小家，没有战场和杀戮，没有伤害、恶意、贪欲、暴力。Jasmin带来了这样一个奴隶制社会，即使要牺牲无数生命，Conner也不在乎。因为那个社会里，每个人都很幸福温暖善良。虽然那开始于Cordy和Jasmin的谎言。当这个谎言再也维持不下去的时候，Conner幼小的青少年心灵就撑不住了。
Angel的故事里每个人都表达了一种美国价值。Lorne是很清醒的，他压根就不愿意卷入天启的破事，他只是心地善良，乐于帮助Angel因为他知道他们有好的意愿。至于结果，他其实不甚关心。地球怎么样都会转，他只要能唱歌就行。对他来说，正邪只要能暂时地和谐相处，大家唱唱歌扭扭屁股，出了他的酒吧门该掐掐，该杀杀。他是一个深沉的理解者，明白所有人的痛苦和哀伤，但他不会背负任何人的重担，只会审慎劝诫他们及时行乐。
Wesley的变化非常大，但是也有线索可循。一开始他是个软弱的书呆——和Liam也就是Angel活着的时候很像。但是他没有遭遇太大的成功或者失败，他的意志力是从被Angel解雇开始缓慢磨练出来的：反复受伤、濒死、背叛，把一个文艺小受活活训练成腹黑胡渣攻。最后一击来自亲友的放弃。Wes的安全感和维持他作为一个正常人不坠入黑暗的理由是他对Angel的无条件信仰和依赖，对Gunn的兄弟情谊和对Fred的无尽深爱。这一切都瞬间变样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黑暗，并且开始看清楚真正的自我。在这一点上，他和lilah是天作之合：从此以后，从善从恶的理由，都是自己的而不是别人给的。
Gunn大体上来说是个印第安纳琼斯型人物，喜欢冒冒险，泡泡妞，赚赚钱，但是不喜欢卷进正邪之争。在第四季后期，很多人告诉Gunn，你不是这个组织的肌肉，虽然他们这么告诉你。Joss塑造的Gunn这个人物没有太大的复杂性，他有非常清楚的直觉：正义不是杀尽邪恶。但他并不愿意费那个脑子去想什么是正义的均衡。他和Gwen在这一点上非常相似：我们愿意也有那个实力偶尔做做邦德，不过别跟我说这是特么为了正义，去你妹的正义，我是为了自己爽。——当然这种念头没有直接用镭射光打在Gunn的大脑皮层上，所以他还是尽心尽力做他的沙和尚。
Fred这姑娘的特征太强，她的价值反而不怎么清晰。总的来说，她和Angel想法是比较相似的，在这个团队里Fred类似于一个表达所有人困惑的传声筒。她没有太明确的想法，因为找回了勇气而留在这个团队里，但是最大的兴趣好像还是科学研究，拯救地球神马的是顺便的，就算做错事了也没有什么大压力。可以说Fred其实并不是特别关心正义，她只关心周围的人是怎么想的，以及如何实现他们的想法。她一直在大家的保护下生活，不会直接面对其他人面对的那些东西。
Angel的故事其实就是这么一条主线：来到LA的Angel又一次迷失了。在太阳谷，他可以对自己说对抗邪恶是为了帮助自己的爱人。但是在LA，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爱人，也就失去了生命的意义。这个时候Doyle出现了，跟他说正义的神让他去战斗。于是Angel特别高兴有木有。Turns out真神想搞奴隶制，Angel之前的努力都在为奴隶主降临铺垫——这下胖鸟又迷失了。最后他勉强妥协，以conner和Cordy为筹码和Walfram&Hart合作，继续追寻自己的意义。
最后说说Warfram & Hart。把终极邪恶设定为律师事务所真是Joss的恶趣味。而关系已经摆在那里由Jasmin解释了：一开始正义和邪恶针锋相对，然后邪恶占了上风，正义退到了其他空间。然后人类出现了，无善无恶，可善可恶，正义和邪恶都试图拉拢之，在人群中展开间接的战斗，后来正义神们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个采取实际行动的真神就是Jasmin。Angel那帮人通过表面现象判断Jasmin是坏人——比如她实际上很恶心，还吃人。但是Conner明显表现出“上天堂不就是被天堂吃了么”的终极解释。Walfram & Hart是邪恶代理，他们负责保持人间的复杂性，制造混乱，保护坏人——而好和坏最终只是这两种力量的名称而已，真正的正义，对Angel这帮人来说，最终是维持多样性和有限善的均衡，因为人类社会要发展和进化，不能没有人间的多元可能性：善和恶的合作与斗争是它的内部动力。任何一种力量的压倒性胜利，都是人的失败。
不过Joss还是相对来说缺乏政治想象力一些。老美没有见过善的压倒性胜利，居然在Jasmin的统治下还会出现在马路上玩滑板的小孩。作为一个东亚文化出身的姑娘，我只想说，老美的政治想象力果然弱爆了：对恶的深刻体会，意味着对善和善世界的恶想象。奴隶社会里不存在人的行动自由，那种被奴役的幸福感，老美还是体会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