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4-05

草地上的午餐:被放大的痛感——从一幅画想出的神片

皮特•帕恩 Priit Pärn是一个让人非常着迷的动画作者。是看过一部就非要找到他所有作品来看的动画导演，对于这位国籍非常异域的爱沙尼亚艺术家，从他的作品中得到的是近乎100%的文化认同感，这种认同感并非民族之间的文化渊源，也不是动画传统上的相似性，那可能来自于他作品中的那种讽刺和戏虐，让已被现实摧残的异常麻木的人们突然如被针扎了一样的，那种痛感被突然放大了，这种痛感中有来自软弱艺术家的自嘲，无奈，更有切肤之痛的生活经历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这可能正是让人唏嘘点头的原因，也是皮特•帕恩动画独具魅力之所在。
完全是因为皮特•帕恩，我才对爱沙尼亚这个国家有了些许了解，这个曾经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加盟共和国也曾与社会主义中国有着相似的社会背景和政治面貌，这多少可以从皮特•帕恩的动画中窥得一二，1991年正式脱离苏联老大哥独立为爱沙尼亚。这必然对于皮特•帕恩的动画创作有着重大的意义。撇开皮特•帕恩早期的儿童动画作品不谈，1991年使得皮特•帕恩的作品创作有了一个明显的分水岭。从1987年的《草地上的午餐》和1992年的《Hotel E》,不难看出有着明显的冷战色彩，是政治隐喻的散文诗。而之后，皮特•帕恩的作品摆脱了政治的隐喻，风格也随着爱沙尼亚的独立而变得更加独立，例如《胡萝卜之夜》1998年，《卡尔与玛丽莲》2003年。当然皮特•帕恩一直没有离开现实太远，而无以伦比的想象力也赋予了他独特的魔幻又现实的动画语言。
《草地上的午餐》是一个充满隐喻的多线索叙事动画。分别由四个人物的四条线索构成，最后四条线索集中到了那幅马奈著名的《草地上的午餐》，这是一个既让人摸不着头脑又令人拍案叫绝的交集，其中的讽刺尽数体现于此。而画中的四个人物正是之前四条线索中的人物。（这幅画被视作现代派绘画的起源，并曾引起相当大的争议，年轻的女人裸体与衣冠楚楚的绅士坐在一起曾被认为是男女交乱的象征，在艺术技巧上也是当时学院派艺术所无法接受的。这可能是这部影片细节上的一个有趣的补白。）
第一条线是位于画面后方的女子Ａｎｎａ，她的职责是购买画面构图下方的那些物品，开场是她从恶梦中惊醒的场面，在一系列错上加错的琐事中无奈的离开家。在这个开场就有很多精彩之笔，比如打破的鱼缸，舔着嘴的猫（刚吃完鱼），拨过去无人接听的电话，在刚出门又焦急的响起来的，此时发现钥匙被锁在了屋子里。每个细节设计都异常的精彩。之后的坐车、购物几场戏更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不停的遭遇侵害，最后因一袋苹果不得不受到陌生男人的骚扰。一个形同毕加索的艺术家穿插其中，被脱鞋的段落很有趣，对于人们一幅画作竟然不如一只皮鞋重要。画面除了少量的颜色之外基本是全灰色的。
第二条线是名画中位于裸女身后的绅士，据《草地上的午餐》这幅名画的介绍，此人是马奈的兄弟－欧仁.马奈，这使得第二个故事中产阶级现代艺术收藏家的设定也有了些许线索。开始皮特•帕恩对那理想中的中产阶级生活进行了戏虐的调侃。华丽的偶动画制造出一系列富足，奢华，一尘不染的欧式中产阶级家庭生活，之后立刻回归皮特•帕恩夸张的手绘风格，那华丽的生活像劣质的墙纸一样被现实撕碎，一切回到灰色的现实。可怜的收藏家拖着一短一长的西服逃出家门，被换成没有任何特点的灰布衣服，变成无产阶级的一部分。在物资匮乏的商店面前排大队，钱一次一次飞向天空，这是一个计划经济的供给社会（是不是似曾相识了），苹果成了令人垂涎三尺的紧俏商品，面包生产过剩被立即销毁。金钱失去了任何作用，想要的东西只能通过冒险的以物异物来得到。还好侥幸依靠一颗抢来的苹果，经几手得到了一身体面的衣服。毕加索再次出现，却一次次的被拖走。
第三条线是名画中关键人物裸女，据《草地上的午餐》这幅名画的介绍，她是马奈从街上领回的一个妓女，长期为画家充当模特儿。故事中也以画中模特的形象开场，是有一张美丽的脸的女人，却在孩子出现后失去了脸面。那个窗子前面被孩子缓慢拉扯掉的桌布，和窗外四季的快速轮换的对比令人印象深刻。此镜头具有某种多义性的隐喻，之后带女儿去游乐园，用捡来的苹果换来了气球，再交给女儿气球的一刹那重新获得脸面。这是一则富有温情的故事，其中也有很多细节耐人品味，例如反复出现的蒸汽船，与一条线索有关的撞车场面，海军男孩和穿着连衣裙的女孩互荡秋千，没有冲过山的过山车等
第四条线索讽刺的最为直白和精彩的一场戏。是一位质高气昂的巨人先生，在专制体制中一步一步变成侏儒的寓言。在办理公园草坪使用许可证的过程中，把官僚体制挖苦得体无完肤，也把一个体制中充满奴性的人物刻画的惟妙惟肖。
最后四条线索中的人物，汇聚在一起，迅速的在公园草坪上上演了《草地上的午餐》的一幕，之后一切迅速重新退格到现实的生活中来，最后一幕在回家的火车上，从窗外的一只白鸟的翅膀蝶画到那位贯穿始终的毕加索，他的一只胳膊被压路机撵压在了公路上，看起来像一只翅膀，这又是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具有多重含义的动画比喻。也是本片的精彩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