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12-02

细路祥:充满焦虑的“回归三部曲”

把陈果的“回归三部曲”看完了。转眼间离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二十余年，差不多是一代人的年纪了。“回归”这个话题已是历史，但能从过往的电影作品里，依然能重温多少当年的情绪，品味得到那些五味杂陈的滋味。

从1984年《中英联合声明》开始，香港便进入了一种摇摆不定的状态。观望，期待，忐忑，惶恐，从千金富豪到星斗市民，都在这复杂的心情里度过。同期正是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一线之隔的大陆内地，从时间和地理距离上都变得愈发迫近。不同的意识形态所带来的压力，直观的呈现在影视作品里。《省行旗兵》、《表姐你好嘢》、《古惑仔》，一系列风格迥异的电影，背后都异常鲜明的透露着两个字：焦虑。

ZZ为电影提供了无穷的素材和笑料，愚昧落后与机械化服从的内地人形象在屏幕上开始树立，抹黑和嘲弄他们几乎成了惯性的笑点。以今天的角度许多笑点黑得来十分低级，但站在当时的眼光来看，这仿佛是不断给港人一个预防针。PLA临城大限将至，如同鬼门关。把“鬼”形容得狰狞恐怖，等到遇到了可能就不那么害怕。许多时事被穿插到了电影本身之中，例如《赌神2》里的影射1994年的千岛湖事件，官员的隐瞒不作为更是加深了港人的恐慌。

经历过回归年代的人应该还记得，当年最常见的用语是“普天同庆”，鲜红的标语与紫荆花旗，满大街张灯结彩。真正的感受恐怕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去年烟花特别多》里，这个词干脆用来当成古惑仔们寻呼机的提示密码，算是一种戏谑。三部曲看下来，时间上形成连贯，内容相通的，用极具戏剧的写实手法，完整的记录了前后三年底层劳动者的感受。

【细路】
“细路”就是粤语的“小孩”。“古惑仔”里扮演牧师女儿的莫文蔚说，广东女孩传统的名有四个，“淑贞芬芳”。那传统男孩名差不多如此，“辉明成祥，坚荣标强”。若看多了港影，他们的花名能跟着脱口而出。“祥哥”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小孩，随地可见的名字。以他和偷渡儿童阿芬的稚嫩目光，角色交替转换的观察着正在变更的日日夜夜。小孩子与年轻人是未来的希望，以这个为基准，《香港制造》最为灰暗。后生一代全灭，只留下一滩污血与高昂怪异的口号。《烟花》略为好转，安排中年层用失忆代替失意去迎接未来，似笑非笑的面容，苟且中好歹有了喘息。《细路祥》拍摄时已1999年，相对来说暖色最多，孩子与菲佣在热闹的歌声中相拥结束。关已踏过，总归需要前行，一个勃勃生机的新时代正在展开。

【叛逆】
青春是一种莫名的慌张与抗争，三部片都有属于青少年特有的叛逆成分存在。《香港制造》的坟场里呼唤死者名字，少男少女们奔腾跳跃在墓碑上，掀起裙底泄露春光的画面，在华语电影中展现可谓相当的大胆前卫。《烟花》里不听大哥劝告，带了一支真枪打劫，却歪打正着死里逃生。《细路祥》里祥哥躺在棺材板上游泳，挨打罚站时赤条条的向众人高歌撇尿。少年离经叛道的日常，荒诞不经的事态发展，密集的时代符号让人应接不暇。在极度夸张的行为里体验到了理所当然，震撼之余更深的体会到恐惧。如果电影里的矛盾只能用死亡去消化，那现实中映射的窘境该如何解决？

【金钱】
三部曲里都露骨的提到了这个字眼，所有人的焦虑似乎都是因为贫穷而来。几个镜头更是把这种讽刺展现得淋漓尽致，《香港制造》里中秋因追债结识阿屏，母亲因经济压力太大而离家出走；《烟花》直接拿“四领袖”当壁画，几个落魄的退伍英兵商量打劫英资银行作为补偿；《细路祥》的开篇就是九岁小孩子对钱的深刻领悟。钱，成了他们日常生活的主题，目标及未来。

比起缺钱，更缺乏的是安全感。中秋一直被大佬当棋子使唤，朝不保夕，渴望上位。阿贤带着一帮手下，曾经高人一等的军人，落得个被英方遗弃被中方嫌弃，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少女阿芬眼巴巴的期待能长期定住香港，却只能在搜查中躲闪，在警铃中来回遣送。这种无根的沮丧，身不由己的无力，他们夹在一个回不去的昨天与不敢多想的明天之间，“七月一号就是香港的孤儿节”，像是绝望的悲鸣。

在第三部曲，虽说一开始借着小孩子的自诉，抛出了金钱至上的口号，但少年是在不断成长的。背景新闻持续报道着著名的粤曲名伶新马师曾的遗产纷争，多金反而成了话柄和麻烦，必须尝试谅解和融合。融合中又必然有不和谐与交错的情况发生，祥哥和阿芬各自背负着两地的文化符号。从金钱交往开始，有合作融洽，也有误解后的反目。可以尝试由不同的角度代入二人，“香港是你的，香港也是我的，香港是我们的”，这样的一人一句的心声便是最好的注脚。

【美好】
烟花很美好，但是短暂。97那年发生了许多大事，一年五次的烟火盛宴来得奢华，反而让人觉得大时代下的惴惴不安。沉重庞大的自行车，承载着希望。自行车是香港电影里爱用的工具，上面搭乘着货品，孕育着温情。祥哥搭着姐妹二人在维多利亚港的海边吹风，在小巷中穿梭追赶阿芬，都是真挚美好的一幕。

三部曲以惨烈开篇，悲凉居中，留下了一个不甚清晰却明亮的尾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