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2-27

真探第三季:Detectives Searching For Meaning

（有剧透慎入）

《真探》之真，不仅仅将真相的追寻至于无上地位，这仅仅是表层；在我看来，真探的内核是一个非常有斯多葛哲学意味的命题：如何在自己身上发现真相，如何处理自己与真相的关系。
正如尼采所言，一个真正伟大的人，不在乎他发现了多少真理，而是他能在自己身上“承担和肩负”多少真理（大意）。哲学意味上的真理，和警匪剧中的真相，在这个剧中呈现出一种互文关系。真相来源于我们所有人都在逃避的恐惧。不只是一般的对某种不可名状之物的恐惧，而是所有的恐惧。对成功，对失败，对亲密关系，对或者，对死去，对患得患失的恐惧。我们用享乐，用分析，用犬儒逃避那些显而易见的事实——life sucks，the world sucks。
案件如迷，但至少是一个可解开的，有希望的谜题。正如我们将生命空掷于游戏中一样，好歹那是一个有规律依循的东西，案件背后好歹有一个出谜题的人在背后。我们对于死的恐惧，对于真相以及真相背后故事的希求，就是对于生存和毁灭的诘问？Why them？Why this way?Who did this?
然而，随着案情的推进，侦探们发现，那个谜，往往不那么简单，真相与人性不可分割，那些已经腐坏的，融在铁里的，将虚无主义吹捧成信仰的人心，以及蜉蝣一般的草芥众生，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们如果没有惨死，又能如何？每一个人都声称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骄傲的，放肆的，最后都将尘归尘，土归土。作为侦探，警员，查出来又如何，失败了又如何？Who fuckin' cares ？Marty和West会说，这关我屁事，然后喝酒去了。
但既然主角选择了查下去，那么将真相与自己勾连，这是早晚之事。对于存在的拷问，是他们逃无所逃之处。
从这个角度看，三季《真探》，无论水平如何，角色各一，但在内容上皆延续了这一主题。所有的案件核心，其实都和侦探们的生活世界勾连，明察秋毫，寻根究底，到头来，寻的都是自己。第一季尤为明显，Rust女儿之死是他心底不可触碰的深渊，对人类存在和死亡的厌倦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对痛苦和快乐都感觉麻木。所以Rust表现得像一个超然的基督，一个低调沉稳的瘾君子，他屏蔽了恐惧，也就屏蔽了的爱与恨，他甚至不敢清醒地去Marty家赴宴。Marty则是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消磨了自己的本性，依靠追求性刺激而过活。第三季的Purple Hays和Roland West也是一样，一个事业不顺，一个有难言之隐（深柜）。在时局之下，他们各自在逃避自己的身份，沉默或者在痛苦中，等待启蒙的光，以及一个关于“美好结局”的想象。
第三季对于硬核的侦探迷来说绝对不够过瘾，真相水落石出的过程中，落入各种反威权，反大公司黑手的既定套路，主角也特别憋屈，看了整整八集，磨磨唧唧啥也没干。但是剧中铺垫的话外之音却给足了Nic想要表达的真正信息：案子不重要，谁犯的，为什么，MO是啥也不重要。Nic从没有用社会派推理的套路，通过反映时代病症；他反倒是对警探如何深陷时代问题，自我问题，存在问题感兴趣。剧中真正的重心是侦探们，以及他们的生活如何被颠覆，被搅乱，自我认知产生矛盾，深陷僵局。微妙的种族议题和暗含的同性议题都指向爱和自我认同。全剧唯一正常人的只有Amelia（这也是为什么她的角色看起来特别功能性的原因，因为肩负着各种使命，然而这个角色从Hays的视角看并不足够真实）。
现代人内心的倾覆和混乱，波及的又何尝只是他们，而是任何怀对爱和信仰渴望的人，那些受害者，凶手，也包括在内。只是我们常常忽略，有时候，信仰也会走向荒原和黑暗中，爱变为占有和控制，每个人都在异化的边缘疯狂试探。当我们以为道德的底线就是不伤害别人时，我们已经在伤害身边的人，或者被他们所伤害。
对存在和爱恐惧带来的是什么，享乐，自我怀疑，疑心病，虚无主义。每个人都必须抓住点什么，通过本能或者机遇。Percell案对于Hays来说，第一次是本能的追寻——Hays的搜救犬属性（那时候他还未感受到被种族主义的压迫），第二次是对于自己命运的纠正（未果），第三次是对于往昔的遗憾和悔恨——我为什么就活成了这个样子，仿佛解开那个谜题就可以了结此生，这就像青春期的春梦和妄想总会持续到成年一样，痛苦和不甘也会一直延续。
老兵Woodward，第一季的boss，他们的时间观是循环的，无始无终，不能出逃，也不能待在原地，仿佛戈多的囚徒。祈求永恒的时间和生命等同于永恒的痛苦。或者将锅无限甩给这个世界，这个操蛋的社会，最后如愿以偿地获得毁灭的权利。Hays又何尝不想如此——他参加越战的原因，仅仅在于给妈妈10000美元抚恤金。
在不远的平行线上，我们举着中立的牌子观察这一切，想要发现生命的秘密，没有听见大厦将倾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