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可爱的黑白纪录片。

没有故事,没有对话,没有观点。有的只是光影,被记下的种种瞬间。我仿佛回到了电影刚刚诞生之际,我也才发现电影,不单单是讲述故事的工具。有时候它讲述故事确实极具优势,但独属于其的,莫过于光影镜头给予我们的默言之美,朦胧且难以捉摸。

尤里斯的《雨》是给予我的礼物,唤醒我封闭的感官。

拍雨,先从风开始,再以城市的背影结束。

我们看到了所有的雨。是存在于荡漾着的池塘里,是存在于车驶过的水痕中,是存在于咆哮的下水管道内。或安安静静地归于草丛树林里,或在车窗上滑移;或在水面上打出交织的纹印,或反射出都市的背景。它有时是成段淌过,有时又如珠坠下。在屋檐下时,它是从屋顶上的水流便为挂着的晶莹的吊珠;在行驶的巴士窗上,它是从天空中是雨滴化为受惯性伸长身躯。

我们也看到了所有的人。最简单不过是快起脚步、打起打伞、关起门窗的动作,也反映了人面对“入侵”的本能。从巴士司机的视角,看到雨刮器的打动;从行人的视角,看向漫天的乌云中雨的源头。用湍急的从水管子里流出的水,或者挤满淋湿的乘客的巴士,又或是闪着城市模糊的面孔的汽车凸面镜,都压缩了这一大段的时间,共同传达出城市的“措手不及”。

这是来自阿姆斯特丹的雨,这是1929的雨,这是落在尤里斯脑海中的雨。

可这也不是阿姆斯特丹的雨,这是所有地方的雨;这也不是1929的雨,这是从古至今被记录的所有雨。这里的雨,不是具体某时具体某处的雨,是千百种方式的雨的集合,不拘束于某种状态、某种作用。它安静地持续着,用一个个破碎的镜头串联出奇幻的系列。

一个个镜头处理的“私人”特写,是对于广大世界的局部放大,是导演用自己的眼睛对世界的裁剪,用摄像机对存在的传达。开篇慢慢静下来的世界,被风吹起的遮阳伞,在水洼里摇晃的衣布,烟囱里弯曲的浓烟,群鸟的迁徙。从生物,从风,从声音宣告了雨的来临。慢慢地,乌云越聚越密,第一批的雨点落在了行人的手上,使其快起了脚步。此时,雨已经开始了,真正地入侵了人的世界。

大量的蒙太奇镜头解构了下雨的客观时间,转而交织出导演自己的主观时间。作为入侵者的雨占了主导,调度了人们的生活,才有了所有诸如关窗、挂雨刮器的“动作”。街道开始模糊,慢慢退后;城市的影子稀疏地出现在水坑中。此时此刻,人和城市迅速退至最后,成为背景,而只有作为入侵者的雨在持续不断地表演着。雨,作为一个整体从环境中剥离开来。我们看到了纯粹的它,潜在的它,甚至也想到了我们自己看雨听雨的一次次经历。

触到的,有错综的诗意,有被唤醒的感觉。我们也可以作为一个纯粹的观察者,观察雨作为雨的美丽,观察我们曾经观察的岁月。仅这一小段影像,我们发现有时候没有叙述也能令人心触动。电影,唤起人直观的感受,回归它最原始的宿命。《雨》,作为影视,它已经摆脱了剧情和叙事的桎梏,用简简单单的镜头和画面传达情感的联系。时间和空间被再一次构筑,传达导演自己,也给予观众空间。

观看《雨》,完全可以关掉声音,因为你已熟悉将会响起的一切。这又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去体会自己内心的节奏。我们发现,这里的雨,虽然不是特定的雨,也丝毫不会同我们脑海里、抽象概念中的雨产生对立。因为此时,作为动情力的雨,已经涵盖了所有的可能。

雨在时间上永远存在,而使它在情感上存在,是镜头。

镜头下的一切,人、物、雨,空间上都已经无存,它们慢慢退后,成为背景,映衬着历史一次次新的喧哗。我们也不可避免要如此。

可换个角度,我们难道不也是会永存的吗?正如这场阿姆斯特丹的春雨。


雨Regen(1929)

又名:Rain

上映日期:1929-12-14片长:14分钟

主演:未知

导演:尤里斯·伊文思 曼努斯·弗兰肯 编剧:Mannus Franken/Joris Ive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