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05-13

戈雅之魂:愿善良的人永远善良

本来一直不知道《西方文化》的课要选择哪一部电影作为期末作业，因为上节课老师提到了《戈雅之灵》，所以就出于好奇选择了这部电影。

两个小时的时间，左手一直在掐右手的肉，不停地祈祷快点结束，因为自己实在不忍看到茵妮丝的不幸和罗伦佐的小人得志，随着情节的发展慢慢看到结尾，整个人都进入了电影的情节，直到小女孩的歌谣响起又渐渐消弱，最终画面定格在戈雅的自画像上，才恍然从故事中抽离出来。

因为是要做影评的电影，所以在看的时候带了不少的功利心，一直对自己说要挖掘得深一点要抓住主旨一定要看得很深刻...反而影响了观看效果。这是最不该的，所以打算再看一遍，只为电影，无关其他。

受Goya's ghost这个题目的影响，我一直在想戈雅在整个故事里到底有什么作用，看完整篇却感觉电影的中心人物并不是戈雅。我觉得，如果一定要把戈雅之灵用一个具象的形态来表达，那么茵妮丝就是他的灵。

戈雅的壁画里以她作为天使的形象，他倾注心力只为画出她的一颦一笑，他亲切地称她为"巫婆"。即使是在茵妮丝入狱的十几年时光里，即使社会动荡，革命派与保皇党势力割据，战火不休，即使戈雅渐渐失去了听力，无论他走到哪里，他总能看到茵妮丝的脸，微笑的，挣扎的，失控的，刚毅的。社会的图景入了他的眼，便化成了茵妮丝多变的表情，他借助她来看这个世界，不停息地在画板上绘出一幅幅时代的画像。

戈雅是虔诚的天主教徒，至少在这部电影中。他与教会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一方面，他忠实地揭露教会的丑恶，并拒绝与宗教法庭打交道；另一方面，他又与教会上层人物罗伦佐神父保持着良好的私人关系。对于宗教法庭内部的黑暗，我相信他看得并不清楚，实际上，他不过是个时代的记录者而已，不莽撞，不激进，没有特别的政治见解，单纯地固守着人之本心。茵妮丝因冤入狱，戈雅受到茵妮丝父亲的恳求决定请罗伦佐神父从中斡旋，打探茵妮丝的消息，连他自己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一个托付会带来后续那么多故事。

显然，神父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他是见到了茵妮丝并且传递了家中的消息，但他也不改俗心，借着茵妮丝做祷告的时候占她的便宜，最终茵妮丝在狱中产下了两人的女儿艾西利亚。当然这是后话，容后再叙。

非常吸引我的一个情节就是茵妮丝在受审的时候遭遇残忍的刑罚，招架不住酷刑的她被迫承认了不忠于基督教的指控。而在茵妮丝家中，茵妮丝的父亲汤布斯借机将罗伦佐以及戈雅之间有一段很值得探究的对话。

汤布斯问，教会这样（残酷的）刑罚真的能得到最终的证据吗？

罗伦佐说当然如此，教义上也对刑罚所得的罪状表示认可。

戈雅说若是他受刑，他会不论是非曲直通通认罪的，因为酷刑太难熬。

罗伦佐说，戈雅你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你虔诚信仰上帝，你就不会认莫须有之罪。

戈雅说，万一我痛得受不了呢，万一我失去了理智，在难捱的疼痛面前，对主的虔诚又算什么呢？

罗伦佐说，上帝会给那些虔诚之人以减轻痛楚的力量。

看到这里，我真的很愤怒，唯心主义真的是万能灵药吗！用现世的幸福去换取未知的来生的天堂真的有意义吗？这种自欺欺人真的谁都会无条件相信吗？可惜，宗教为上的那个年代并不这么认为。虽然汤布斯借逼迫罗伦佐受刑丧失理智在“承认是猩猩杂交的生物“的状子上签名以此来要挟罗伦佐施救自己的女儿，但这并没有改变最终的结局。即使我们都知道，在残酷的刑罚面前最具有钢铁意志的人也会屈打成招。但是在真理面前，大多数人选择了主的意志。

罗伦佐这个人，放在今天一定是时代的宠儿。因为他太会两面三刀跟风变节。这个狡黠的修士在法国大革命之后，革命浪潮席卷整个西班牙之时摇身一变成为人权宣言的煽动者，所到之处无不是民众的欢呼，他潇洒地在法庭上宣判曾经的主教，带着新信仰的洋洋自得。他可以欺骗已经精神失常的茵妮丝，又瞒着戈雅茵妮丝的下落。在得知英军进犯西班牙，保皇党卷土重来的消息后他又以最快的速度安排逃跑，可惜最后惨死，机关算尽太聪明。虽然可憎可恨，但就整部电影而言，这个人物其实非常出彩。在他的身上我反而嗅到了一丝浪漫主义的味道。罗伦佐曾经对戈雅说过："我比你强，毕竟我有所作为，而且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信仰，而你什么都没有，眼中只有钱而已。”对当时的戈雅而言，这句话却恰如其分。毕竟罗伦佐还跟随了时代的变化，而在革命派占据西班牙的时候，戈雅对外介绍自己仍然是“国王的画师”，可见他对时代发展的漠然。

影片刻意淡化了戈雅的其他性格，而突出了他对茵妮丝的关爱。那是一种不带任何亵渎色彩的单纯欣赏与无私帮助。即使自己耳聋，费尽千辛万苦，他努力要做的不过是希望茵妮丝与自己的女儿重逢。在他看来，不论身份地位亦或职业高低贵贱，血性的纽带是难以割舍的，正因为茵妮丝是他的灵，他不愿看她受苦。也正因为他的“不变”，他一直坚守最初的美德。在罗轮佐与戈雅之间，这样变与不变的对比让人有这样一种感觉：即使政治风云变幻，人类最初的美德依然坚毅如初。我们所拥有的爱，善良的本心不会随着宗教与政权的拉锯而变节，这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

罗伦佐的命运与社会的深刻变化息息相关，而茵妮丝坚守一颗母性的心，戈雅是在为他的灵而守护。大时代下的人物命运，多么微不足道却又足以承载一个时代独特的印记。

茵妮丝与罗伦佐的女儿，艾西利亚，出生于1793年。那个最为激烈动荡的年代。她也一如这个时代，活泼，充满天真的少女味道。这个人物的背后意义未明，但直到结尾，母女也没有相认。这是想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感想？我想是下一代的人生由自己做主罢，影片不愿我们再窥到她的未来，而是留下一张年轻的笑脸。基督教在这部电影中起到了关键作用。政治斗争在西班牙的直接表现就是宗教法庭的存亡。宗教强调信仰，哲学注重怀疑。从某种角度上讲，18世纪末的法国乃至欧洲革命也是宗教与哲学的拉锯。自从君士坦丁颁布米兰敕令以来，基督教信仰合法化之后，宗教就开始大举反扑，哲学的力量在中世纪几乎被消耗殆尽。启蒙运动重新审视了理性价值，带来了哲学与人性的全方位的新认识，给黑暗中的欧洲点亮了一盏明灯。伏尔泰，达尔文，这些伟大人物的名字在这部电影中也都出现，虽然是出自教会人士的不屑口吻。这部电影没有特别地倾注感情在哲学科学上，只是呈现，没有渲染。我非常喜欢这样的叙述氛围，不强调，不煽情，只是在静静地叙述。我想基督教之所以受到哲学的冲击，除了哲学本身的科学性质，与教会的腐朽黑暗也密不可分。自从天主教占据正统，就很少听过对其他宗教的宽容。宗教强调宽容平等，却又对其他信仰的存在零容忍。这是一种多么大的讽刺。它要给予所有信徒爱的力量，却把它寄托给死后的幸福。现在想来，托马斯杰弗森在独立宣言中所写的强调人在现世的幸福具有多么突破性的意义！

旧势力卷土重来，罗伦佐在群众的咒骂中被宣判死刑，万千人之中，只有茵妮丝抱着自以为的女儿高声呼唤他，这个她一直以为的还爱着孩子的父亲。曼德拉说过，最大的爱就是宽恕，当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茵妮丝仍然没有失去她高贵纯真的善良。在电影结尾，盛着罗伦佐尸体的马车晃晃悠悠向前，茵妮丝抱着孩子紧紧握着死去的罗伦佐的手。小巷正值黄昏，有小姑娘围绕着马车唱着不知名的童谣。戈雅在马车不远处，跟着，站着。他的灵魂不死，人类的善意永存。这让我想起雨果那一部著名的《九三年》。郭万与西穆尔丹虽然阵营不同，立场相左，但纷飞的战火，激烈的政治斗争都抹不去他们的善良之心。越是动荡的年代，我们就越是努力追寻这些美好的品质，它们让我们明白生活的意义。这不同于宗教，也不是形形色色的哲学书可以解释得清楚，只要有这些光芒在，即使再微弱，我们也能看清自己的灵魂。这就是戈雅之灵的本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