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07-30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奥运会与世博会。十五岁与十八岁。《猜火车》与《贫民富翁》

很久以前，我以为最最遥远的事是奥运会，难以想象奥运会过去后自己将会因为失去了等待的目标而被巨大的空虚感吞没，这么说实在是很矫情。而现在2009年也早已过了大半，我并没有空虚感泛滥成灾。也许是思维只停滞在当下，没有意识到一切都在发展与行进，2008年也不是干巴巴地等在原地。每一个看似遥远的目标达成后，又会有新的目标来填补它的空缺，并且，这个所谓的新目标，其实一直都在，只是被我们习惯性地忽略了。
我突然有些同情起上海来，好像在人们的观念里，等待了北京7年，却只等待了上海2年，其实我也明白这样的说法确实是毫无立足点。

与之相似的，我曾认为自己的生命会终结在18岁，也或许更早。我无法想象自己不再是一个teenager，对于我而言最恐惧的不是繁重的课业，不是人情的淡漠，而是我将不得不去适应成人世界的法则，遵循乏力的生命轨迹，毕业，工作，结婚，生子，走父母们走过的那条路。也许是几年前的我的消极厌世和与父母的隔阂才让我滋生出这般的念头。
而转眼，我离18岁已不远，曾经无比困扰过我的问题于今天看来不过是那么稀疏平常的事，那些担忧和惶恐显得过于可笑。
已经过了生理和心理成长最快的阶段，不再有夜里骨骼生长所发出的声响或是内裤上粘稠的精液，也不再有没完没了的悲春伤秋的古怪念头。不知不觉便这么趴趴走过了好几年。争执时的泪水，或是坚守过的梦想，也已不再是记忆的主色调了。
我开始清楚地意识到：曾被我当作信仰的东西其实是如此不堪一击，在一瞬间便能够土崩瓦解。我有梦想，但我没有足够的才华去实现梦想，我所坚守过的都不会是属于我的出路。
不只是我们，我们的父母也经历过这样的时期，他们必定也和我们一样，坚持认为自己会和父辈们不一样，会闯出属于自己的道路。但在现实面前，大部分人依然妥协了，我们没有疯狂的勇气，我们担心输光全部的筹码，因而遵循父辈为我们铺设的道路或许才是最安全的选择，毕竟这条路已经有无数人走过。这么说多少有些悲哀。

最好的例子是《猜火车》中的那群放浪形骸的年轻人，他们用毒品来回避现实，他们不愿意重复父母那样刻板的生活轨迹，却又找不到自己切实向往的路途。影片的最后，马克背叛了他的朋友们，也背叛了放荡不羁的生活，混入模糊的人群中，与他的青春时代做了了结。
而影片导演Danny Boyle的妥协则是从《猜火车》的才情到《贫民富翁》向世俗的谄媚，他选择了商业，牺牲了自己的轻狂年少，换取了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猜火车》的结尾，马克说：“为什么我会这么做？我可以给你一百万个错误答案。而事实是我是个坏人，但它即将发生改变，我将会改变。这会是这堆破事儿的终点。我会把它们清理干净，然后继续往前走，一直走下去，去选择我的生活。我正在向前看，我将会变得和你一样：工作，家庭，他妈的大电视，洗衣机，汽车，CD机，电动开罐器，健康，低胆固醇，牙医保险，房贷，第一套房子，休闲装，行李箱，三件套西装，DIY，游戏节目，垃圾食品，孩子，去公园散步，朝九晚五，擅长高尔夫，洗车，选毛衣，全家一起过圣诞节，养老金，免税，清理下水道，一日日地过下去，不断地向前看，直至死期到来。”
我们把这段话理解为反讽，却没有料到这成为了Danny Boyle的决心，他成了自己鄙夷过的，反对过的，不屑过的一切。
客观地讲，《贫民富翁》是一部不错的商业片，而它的错不在于它的缺乏自我，不在于影片最后的宝莱坞歌舞秀，不在于它剧情上的漏洞，或者说其实它根本就没有错，只是我们无法原谅它的导演叫作Danny Boyle，曾拍出《猜火车》、《浅坟》的Danny Boyle。任何人都可以拍《贫民富翁》，只有他不行。因为他否定了自己所信仰过的愤怒青春，而这似乎也隐喻着我们的疯狂也终将会失去用武之地，有那么一天我们也不得不去承受来自于自我的鄙视与轻蔑。
到时，或许我们只能对着自己曾经肆意书写下的轻狂年少说一句：“那些信誓旦旦终究还是败给了时光，而我们皆为同一句谶语所伤。”这样的结局是我们断然拒绝的，所以我们才无法原谅Danny Boyle的这次妥协，而且对我们而言，它所意味着的也绝不仅仅是个妥协。
其实我也明白，带着这样的偏执的观点去评判Danny Boyle是不公平的，对他而言，《贫民富翁》的成功不能绝对地说是幸运还是悲哀，他已经年过半百，《猜火车》之后再无令他享誉世界的作品问世，因而这样的妥协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不能一辈子当个愤青。

这或许是成长的必由之路，其实我们都知道自己早晚也会和千万人一样地过活，只是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我开始搜刮肚肠，试图为我这番蹩脚的言论找一个论据，才惊觉我的青春期竟如此苍白，什么也没有为我留下。
在我的低沉情绪和脸上的青春痘一块纠结滋长的日子里，我的父母正热衷于K线的红绿，并一边盘算着期许着我的光明未来，而我恶性循环地陷入自怨自艾。
我从未与他们为了理想而发生过争执，既是因了他们的淡漠，亦是源自我性格中的妥协和温懦。
而今，他们察觉到了我的寡言少语，试图从我紧闭的牙关里头撬出点什么，但是，我的脸上已没了那些恼人的青春痘，我的青春期也随之消失殆尽。
也或许，离我而去的不仅仅是青春痘和青春。没准儿还有其他一些什么，只是我突然想不起来还有哪些是曾经属于我的了。

2009年夏
By 凹凸塞德